清代越秀山著名一景,是繁茂的木棉树。清著名学者黄培芳誉之为“半里飞红惊火树”(黄培芳《岭海楼诗钞》五《辛未闰三月游玉山看木棉,随渡珠江访赵石臣于海幢寺》)

木棉又名红棉、攀枝花、珊瑚、烽火树。

木棉史中记载羊城古木棉八景,列在首位的就是越秀山之古越王台。其他七景是:南海神庙、光孝寺、净慧寺、五仙观、玉岩书院、瑶溪十丈木棉道、神岗木棉村。

越秀山何时种木棉树,无从确考。但肯定不会少于千年。黄海章《越秀春望》诗咏:“杜鹃开后木棉开,霸气千年壮越台。”并非夸张说法。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明末清初屈大均《广东新语·木语》载:“木棉,高十余丈,大数抱……真如十丈珊瑚,尉佗(赵佗)所谓烽火树也。予诗:‘十丈珊瑚是木棉,花开红比朝霞鲜。天南树树皆烽火,不及攀枝花可怜。’”可知在西汉南越王赵佗时。木棉称烽火树。晚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汉,积学池中,珊瑚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余枝,南越王佗所献,号为烽火树,夜光欲燃。”可知木棉树还是赵佗献给汉帝的贡品。清·方溶颐《二知轩诗钞·珊瑚井》诗咏:“越王烽火树,闻已献西京。”便是说的这两千多年前的事。木棉又称烽火树的说法,一直流传下来。如近代女词人吕碧城(1883—1943)《陌上花》词自注:“木棉花作猩红色,别名烽火树。”民国汪兆镛《蝶恋花·粤秀山木棉和榆生》诗自注:“木棉一名烽火树。”

千多年前,晚唐会昌年间(841-846),卢贞出任岭南节度节,来到广州城,在越秀山东南麓甘泉池一带筑堤百丈蓄水,建成人工湖,在堤的两旁种上木棉和刺桐,并修筑亭台楼阁,扩大为游览区。

八百年前的南宋方信孺撰《南海百咏》,书中记载当年甘溪流经处是谷地(越秀山东南麓地),栽种有桄榔(常绿乔木)和木棉树。并赋诗曰:“甘溪依约旧城东,陵谷迁移一梦中。春尽踏青人不见,桄榔老大木棉红。”

明末清初屈大均《广东新语》形容木棉“势如龙奋。正月发蕾,似辛夷而厚;作深红、金红二色。蕊纯黄六瓣,望之如亿万华灯,烧空尽赤。”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进士张锦芳有《满江红·木棉花》词,喻越秀山上的木棉花为晨霞、海日、烛龙、鹃血,色泽鲜浓,笔意纵横。词曰:

十丈晴红,高照彻,尉佗城郭。浓绿外,数株烘染.驿楼江阁。一簇晨霞标乍起,九枝海日光齐跃。似炎官,火伞殿前张,飘丹壑。

龙衔烛,行寥廓。鹃啼血,巢跗萼。经百花飞尽。东风犹恶。歌舞冈铺云锦乱,扶胥潮动珊瑚落。纵吹残,尚得一圆看,翻阶药。”(药:红芍药)

清乾隆六十年(1795)举人、画家黄丹书亦有《满江红·木棉花》词,肆意渲染,词意豪迈峻爽。词曰:

焰焰烧空,谁栽遍,水村山郭?人道是,祝融行处,牙旗参错。赤羽一行播白日,彤云万朵扶青鄂。笑纷纷,桃杏斗春妍,都纤弱。

黄湾外,斜阳薄。粤台畔,狂飙作。似乱霞铺地,晚虹沉壑。野烧连冈烟欲上,清霜夹岸枫初落。尽画家,渲染有燕支,应难著。”

(粤台:越王台。祝融:火神。燕支:胭脂。末句意为:木棉姿彩,画家也难描画。)

清前期诗人龚鼎孳诗咏越秀山木棉“木棉花烂四山红”。黄海章《越秀春望》诗形容木棉花“一片火云春似海”。民国于右任《咏木棉》诗称木棉花“万花光射满城红。”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远眺越秀山木棉树 陈莉摄

文人的形容有时很夸张。

越秀山木棉主要在山顶越王台、象岗、城墙,山麓学海堂、郑仙祠、玉山草堂、三元宫等处。

清康熙·王士祯《渔洋诗话》载:“粤王台,枕广州北城,有呼鸾道故迹。女墙间皆木棉,花时红照天外,亦奇观也。余甲子(1684年)祭告入粤,屡游之。赋诗云:‘歌舞岗前辇路微,昌华故苑想依稀。刘郎去作降王长,斜日红棉作絮飞。’”当年王士祯祭完南海神,在广州住了五十多天,后来写了本《广州游览小志》,书中描写越秀山:“城堞间多榕树、木棉,时暮春,木棉方花,红照天外,亦一奇也。”

清康熙词人朱彝尊《越王台怀古》诗咏:“木棉花开山雨积,鹧鸪啼处蛮烟碧。”

学海堂树木多木棉、松柏、梅竹、古榕,浓阴蔽天。清道光四年(1824)阮元《学海堂集序》称:“粤秀山峙广州城北,越王台故址也。山半石岩,古木阴翳,绿榕红棉,交柯接叶,辟莱数丈,学海堂启焉。”

1857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学海堂遭到严重毁损。战后修复,重新开办。当时陈澧任学长。开课时举行了一次盛大雅集,参加者有张维屏、梁廷楠、谭莹等著名学者。当时正是木棉花盛放,陈澧便倡议用“木棉”为题,即席赋诗,并带头写了一首七律《学海堂雅集》:

半天霞气拥层峦,晓蹋虚堂雨乍干。战后山余芳草碧,春来花似酒颜丹。

去年此日乡愁黯,万紫千红泪眼看。难得故林无恙在,莫辞沉醉共凭栏。

这首诗贴切木棉(故林)树,更流露爱国之思。“去年此日乡愁黯,万紫千红泪眼看。”相当沉痛。张维屏则以《咏木棉》词盛赞木棉,一开句:“烈烈轰轰,堂堂正正,花中有此豪杰。一声铜鼓催开,千树珊瑚齐列。人游岭海,见草木先惊奇绝……”把木棉的英雄气概形容得淋漓尽致。

可见当年学海堂四周木棉之盛。

清代越秀山南麓有郑仙祠,在今应元路东段北侧之郑仙祠道北端。祠四周木棉成林,高耸天际,虽在酷暑,亦甚阴凉,是避暑的好地方。晚清名人、洋务运动中坚丁日昌(1823—1882)有《咏观音山木棉》诗四首,他在诗序中记述:“观音山郑仙祠侧有木棉十数株,亭亭矗立高入云际。花时万枝球放,其光绛天,洵数百年奇物也。”其诗曰:

之一

排空横绝出尘埃,二月风光此地新。不信红颜无媚骨,能消艳福即奇人。

云霞组织真如锦,桃李繁华不算春。难怪殊姿亘今古,世间涂抹总陈陈。

之二

越王台畔色氤氲,一树春光万眼分。霸气何妨钟草木,异才直欲到烟云。

写来花样原无本,焕出文章赖有君。可是扶桑能捧日,几回徙倚对斜曛。

之三

入春先把艳阳催,枝叶全删次第开。霭霭云中神女下,亭亭天畔彩霞来。

轮囷岭外谁肝胆,阅历人间几酒杯。看到孤根能拔地,始知渠是不凡才。

之四

霞蒸球放挺千寻,谢得花时叶始阴。结果丝丝飞白絮,照人片片是丹心。

塌来南国文章大,当日东皇雨露深。惆怅屈梁诗老在,都将佳句宠芳林。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陈莉摄

晚清《南海百咏续编》咏三元宫诗:“浅碧稠青拂不开,红棉花里现楼台。”可见当年三元宫的木棉树也是一景。

民国时期,越秀山木棉树仍是山上著名景观。

民国岭南画家陈树人《碧嶂红棉》咏:“揽辔越王台上望,鹧鸪声里木棉红。”高奇峰《题画红棉》咏:“万紫千红空烂漫,孤标毕竟胜凡株。”詹安泰《和邵潭秋越秀山观红棉歌》咏木棉花“高花吐天天敷朱,低花压屋屋成图。小大俱得撑正气,枝柯犹欲雄关夫。……突迫盆盆猛士血,惊飞故故夕阳鸦。……”设喻奇特,想象丰富。

晚清光绪十五年(1889)举人、民国文士汪兆镛有《蝶恋花·粤秀山木棉和榆生》词咏越秀山木棉。称:“广州北城跨山,山多红棉,暮春花时,照耀雉堞间,伟丽绝胜。”民国前期,越秀山上驻军,又发生了多场战事,林木被伐,楼宇荒芜。山中人对汪兆镛说:“二十年来,林壑移贸,非复承平日风景。”汪兆镛此词也是写得感慨深沉。词曰:

霸气销沉山蟒螓,望极愁春,春酿花如血。照海烧空夸独绝.东风笑客谁堪折?

一片芜城都饱阅,火树年年,摇落清明节。听取鹧鸪啼木末.画情空忆山樵说。

20世纪30年代初期陈济棠主粤时,跟南京政府分庭抗礼。南京监察院院长于右任受命前来视察广州。时值仲春。这天来到越秀山镇海楼,其时木棉盛开,于右任乃书七绝《粤秀山前看木棉》诗:“越秀山前花乱飞,春深游客转思归;参天多少英雄树,万户啼寒未有衣。”语涉讥讽。(邓长虹《记于右任的一首诗》。载《广州文史资料》第二十九辑)

民国二十四年(1935)12月,广州市政府选定红棉花为广州市花。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

陈莉摄

1982年4月,广州市府成立市花评选委员会,发动群众评选市花。在一个多月内收到选票一万多张,这些选票既来自广州和广东省内各地,也有部分来自外省的沈阳、北京、太原,苏州等地,还有来自香港、澳门,甚至远到加拿大等地的。参加评选者达70多万人。推荐候选花卉有菊花、红棉花、白兰花等58种,其中红棉花得票占75.9%,再次当选广州第一花。6月1日,广州市政府批准,红棉花为广州市花。后来在烈士陵园对面的英雄广场建立了市花塑像。

今天越秀山南麓中山纪念堂东北角的那棵木棉树,树龄347年(亦有资料记为360年),树高26米,胸径1.76米,树冠面积约800平方米,花开时节,景色壮观。这是广州市今存最古老的木棉树,被称为木棉王。

越秀山的木棉树,半里飞红惊火树 || 冯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