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素逆序”这个词儿“专业味”太浓,容在下先举例子,再慢慢说来。

“大佬,寻晚上网查到,杰仔经已畀中山大学取录咗啦!佢两仔爷当堂焮过辣(lad8)鸡,成晚冇瞓哦。你睇,我晨早都未啷口洗面就打电话畀你,同你晒下命啦!”(大哥,昨晚从网上查到,小杰已经被中山大学录取啦!他们两父子立时高兴得不得了,一夜没睡呀。这不,我早晨还没有漱口洗脸,就给你打电话,向你报喜啦!)

这个电话里边,有三个广州话词“经已”、“取录”、“晨早”,构词分别同普通话词“已经”、“录取”、“早晨”的语素(直观来说就是“字眼”)顺序刚刚颠倒。这就是相对于普通话词构词的同素逆序(字眼相同顺序调转)现象。

类似的现象还有很多,比如:

呢次招到嘅员工质素唔错。(这次招聘的员工素质不错。) 质素——素质

等阵放工我地一齐去食宵夜。(待会儿下班咱们一起吃夜宵。)     宵夜——夜宵

你就唔好怪责佢啦!(你就不要责怪他了!)   怪责——责怪

鸡碎咁多钱嗻,唔紧要。(少少一点钱罢了,不要紧。)  紧要——要紧

要知道,汉语构词字眼顺序一般是不能随意颠倒的,除了少数“同义合成词”(即由两个同义字眼构成)颠倒意思不变(如讲演——演讲;缓和——和缓;互相——相互;代替——替代;别离——离别;登攀——攀登等等)外,大部分颠倒后意义都相差很大,如

质变——变质;开放——放开;痴情——情痴;奶牛——牛奶;生产——产生;计算——算计;发挥——挥发;人名——名人;情调——调情;乱动——动乱;人情——情人;故事——事故;文盲——盲文  等等。

还有更有趣的,有些东西的名称,如果倒过来说,正好表明了这东西的用途,例如:

羊圈——圈羊;铁锤——锤铁;门锁——锁门;锅盖——盖锅;瓶塞——塞瓶;牙刷——刷牙;床罩——罩床;水车——车水;风扇——扇风;鱼网——网鱼等等。

举这么多例,为的是说明,普通话词语的构成是不能随意颠倒字眼顺序的。但广州话词的构成往往不按这个常理出牌,偏偏要与普通话“斗韧”,颠倒来说。这种情况名词居多,如(前为广州话词,后为普通话词)

千秋——秋千;鸡公——公鸡;汤粉——粉汤;人客——客人;菜干——干菜;下底——底下; 袜裤——裤袜;私隐——隐私;臭狐——狐臭;菜蔬——蔬菜;数尾——尾数;椰青——青椰;质素——素质;宵夜——夜宵;晨早——早晨;飯盒——盒飯;米碎——碎米;气力——力气  等等。

动词和形容词也有:

取录——录取;怪责——责怪;欢喜——喜欢;

挤拥——拥挤;紧要——要紧;爽直——直爽;利便——便利;齐整——整齐  等等。

为何偏偏要同普通话“对着干”?并且推普几十年都拧着没有向普通话规范?

一方面,本来一些广州话词语就是从古汉语承传来的,约定俗成了。比如(宋)朱熹《论语集注》云:“且将《论》、《孟》紧要处看,如何?”(唐)方干《冬夜泊僧舍》诗云:“无酒能消夜,随僧早闭门”等例就是明证。

另一方面,正如香港学者所云,这种语序颠倒反映了广州人“某种微妙的排外心态”(指“文化排外”,其它方面广州人并不排外)两千多年前,南越王赵佗同秦汉作对时,南粤人就开始有排外情绪了。到近现代,虎门销鸦片,三元里抗英,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开办黄埔军校,北伐战争,广州起义等等,都是广州人做历史主导者。

解放后,“南下干部”主政广州,带来许多北方风俗、习惯、语言,但广州人接受这些,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并不短的勉强和抵触:普通话只有七八百年历史,比起广州话有两千多年历史,我为啥要跟你说呀?这样,就长时间“对着干”了。甚至乎,诸如“质素”、“袜裤”、“私隐”等还是在普通话说法基础上产生的新词;还有,连三音词都不放过,将“酸萝卜”、“酸黄瓜”称为“萝卜酸”、“黄瓜酸”。这种情况,用行政命令强制规范,恐怕不现实。因为随着改革开放粤语“北伐”,不少北方人都跟着广州人的说法。我认为,两种说法在普通话并存是比较合理的方向。

目前《现代汉语词典》中,“紧要”同“要紧”、“爽直”同“直爽”、“齐整”同“整齐”已经并存了,将来,很可能会有更加多这种广州话词语登上《现代汉语词典》的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