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在飞速发展,新事物层出不穷。我们老一辈倾情以久的广州历史,正在远去。被时间赋予的情感如此复杂和广泛,怀旧,总是莫名其妙地牵动着千万经历者的灵魂,比如,那些伴随老广走过儿童、少年、青年、中年的职业和行业,它们也是广府文化的承载;但是,在机械化时代,尤其是当今的数字化时代,随着生活质量的不断提高,它们难逃消逝的命运。
- 饮食方面
- 卖艇仔粥、鱼生粥的小艇
在珠江、沙基涌、荔枝湾等等大小河涌上,这是“蛋家”们的主要营生之一。泥炉上煲着翻滚的“粥底”,各种粥料备好,鱼虾现捕现劏。记得小时跟老爸在芳村小艇上吃鱼生粥,船家告诉我们:鱼仅“失一次魂”(被抓捞时受惊)就最鲜,失两次魂以上就是地道的“失魂鱼”不鲜美了,市场上的“生猛”鱼不知失多少次魂了,哪及他们艇上的鲜美?那“蛋家佬”还说,失魂三次以上的鱼生他一尝就知道,不吃!
- 宵夜担
夜阑,那时广州没有夜生活、大排档,要宵夜就帮衬宵夜担。一副担子,挑着沿街叫卖:“好靓云吞面”,“芝麻糊绿豆沙”,“香甜糯米麦粥”,“嫩滑豆腐花”。
- 咸酸档
一溜子排开十几个玻璃罐,里边用白醋加糖精腌着萝卜块、木瓜块、芥菜帮、子姜片、沙葛片、莲藕片等等,一两分钱就可买一件,是孩子们妇女们的最爱。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其母从50年代到90年代初,依靠一个咸酸档拉扯大他姐弟,供他读书,为他娶媳妇,直支持到他成为著名教授、作家、外籍媒体人。他常撰文,永远感念“伟大的母亲”、“伟大的咸酸档”。
- 面包仔
通常头上顶着一个蒸笼,走街串巷叫卖:“面呀包嚟,好靓菠萝酥皮面包!”我读小学时几乎天天帮衬,4分钱一个酥皮包,5分钱一个菠萝包。
- 麦芽糖担
挑着两个满载麦芽糖的陶坛子,走街串巷叫卖:“好靓好甜麦芽糖呀,软软滑滑冇黐牙!”孩子们围过来,就用竹片蘸起粘稠的麦芽糖,绕在小竹棒上,买多少分钱都可。很甜,但实在黐牙。
- 爆肥仔米
把大米(爆肥仔米)或谷子(爆泡谷)或玉米(爆苞米花)装入一个带摇把的密闭“转炉”中,一边用柴炭加热一边转动,到一定程度,将麻袋套在炉口,猛地打开炉门,“崩”的一声巨响,米花全迸进麻袋里。我们一帮小学鸡远远的捂上耳朵,一响完,就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随地捡崩出来的;最好是盼到麻袋炸穿大量飞出。
- 棉花糖档
放学,小学鸡们都围拢在脚踏打糖机旁,看着档主将白砂糖打成纤维状,绕在小竹棒上,活像一大团棉花。与现在的棉花糖不同,其入口即化,只留下甜味糖香。
- 噹噹(读dêng1dêng1)糖档
档主用糖浆和炒米粉造成很硬的“糖棍”,有普通糖和姜糖,你想买多少,档主就用小锤刀具在糖棍上截取多少,因敲击发出“噹噹”声而得名。
- 蔗佬
扛着一捆果蔗,拿着蔗刨走街串巷叫卖:“谭州蔗呢拣嚟刨,五分钱呀尺几长!”任由人们挑选,当场刨好当场啃。还有挑担卖“热蔗”(把果蔗截好刨好蒸热)的。
- 粮店
卖粮油产品的专卖店。那时要凭“粮簿”“粮票”“油票”限量供应,所以粮店职工享有某种“特权”,属于令人羡慕的职业。今天粮油放开供应了,反而没有了粮店。
- 生活方面
- 焊铜焊锡
挑个担,一头是风箱,另一头是炉子烙铁等工具,沿街吆喝:“焊铜焊锡,补铜煲锑煲!”惹得主妇们把破裂穿洞的铜器、铜煲、锑煲拿出来修补;搁下胆子,拉动风箱,烧红烙铁,把熔锡焊在破裂处。印象颇深的是,那些煲补好或换底后,师傅还牛B地装满水,保证不漏。
- 补镬
铁镬是家家都有的炒菜工具,用久了会“穿窿”,人们绝不会丢掉,而是求助于补镬佬。补镬佬也是挑担沿街吆喝“补镬哩!”往往引来一些小学鸡跟在后面唱反调:“补镬,补镬,越补越化学!”其家什与焊铜焊锡的差不多,不同的是不用烙铁,而在炉子上烧沸一小坩埚铁水,舀一小匙通红的铁水,用耐火材料像敷膏药般捂在破洞上,待冷却后即可继续使用。补镬佬同样牛逼地装上一镬水。
3.铲刀磨铰剪
不顾后面一众小屁孩跟着喊“铲刀磨铰剪,食嘢唔使钱”,师傅仍挑着担有板有眼地吆喝“铲刀磨铰剪,磨铰剪铲刀——”他挑担不用“担挑”(扁担),而是直接用做功夫的条凳,一头是脚踏砂轮,一头是磨刀石等工具。人们家里用钝了的菜刀、剪刀、柴刀、斧头等都交给他,先用砂轮或铲刀铲掉铁锈、磨薄刀身,然后交替用各种磨刀石磨利,末了还得意地用指头试试刀刃。
- 箍盆箍桶
五十年代,铁桶、塑料桶等未普及,浴缸等简直是奢侈物,家庭用的水桶、马桶、浴桶等大都是木板拼成,用久了就会泄漏甚至散架,如此“带旺”了箍盆箍桶职业。箍盆师傅将快散架的盆桶更新接钉,重新拼好,用桐油灰“抿”好罅隙,最后用铁箍或竹篾箍收紧,完后同样牛逼地装满水试漏。
- 卖桐油灰
桐油灰不仅用于箍盆箍桶,还可以抿门窗、抿家具、补墙、补灶,是家中常需。师傅行头非常简陋,肩扛一块载着一大坨桐油灰的条木板,手握一杆秤及小铁铲,即可沿街叫卖:“桐油灰——”
- 送卖蜂窝煤
六七十年代,没有石油气和天然气,家庭煮饭烧水的主要燃料是蜂窝煤。(市区禁止烧柴,更禁止“烧”电)市区遍设卖蜂窝煤的煤店,还要凭煤票供应。为了便民,各煤店职工或肩挑或人力平板三轮车送煤到居民区卖。改革开放后,随着燃气普及及放开“烧”电,这一职业、行业也渐行渐远。
- 钉屐佬
五六十年代,人们尤其是妇女小孩都爱穿木屐,它适应广州雨天及泥上行走,于是钉屐行业应运而生。钉屐佬挑一副担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尺码的木屐坯,还有屐皮、屐钉。买者带脚来,当场“度啱”脚长、脚厚,选适合的屐坯,剪适合的屐皮,在屐坯两侧各钉三枚屐钉固定屐皮,买者即可穿上木屐发出脆响离开。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鞋,我三个妹妹都是穿木屐上学,我和弟弟则没有这么“风光”,都是“除脚”(打赤脚)上学,直到读初中皆如是。
- 骟鸡、骟猫
广州人称阉鸡阉猫为骟鸡、骟猫。那时,市区养鸡养猫成风,为吃肉及治鼠。“生鸡”阉了好长肉及不打鸣,猫阉了可令其长肉兼不“沟女”“沟佬”,以致“喊花”时嘈喧巴闭殃及四邻。于是就有了走街串巷的骟鸡骟猫人。行头很简单:一个挎包装着手术刀、麻药、钢丝之类,手提一个带柄的网。把鸡、猫网住后,鸡不用上麻药,当街活阉,奇怪的是,尽管血淋淋的,阉完后鸡即行走如常,阉一只仅1元钱;猫则要上麻药,阉完药性过后猫也当即行走如常,阉公猫10元,母猫则20——40元。如今,我家养了一对宠物猫,都送到宠物医院阉了,男猫花了2、3百元,女猫竟达千元!与过去比真是“争天共地”呀!
- 揦花碗
北方叫“补瓷”。家中的瓷碗、瓷杯、瓷碟、其它瓷器摔裂或摔破,请揦花碗师傅修补好就继续用,当然摔碎就不行了。工具主要是一把小手钻,一把小铜锤和许多小铆钉,先在裂缝两侧钻一排小洞,然后把小铆钉轻捶进去,把碎块铆紧。那时可没有高级的“万能胶”粘合呀,我家一只祖传的能装一整只大骟鸡的大瓷碟叫妹妹不小心摔成三瓣,老妈心疼,花5元钱“揦”了,以致碟上好像爬了几条蜈蚣。
- 执漏扫灰水
过去,老城区的房屋多是瓦顶,即使屋顶是“阶砖天棚”,在多雨的广州难免会漏雨。因此,骑着单车载着泥瓦工具的师傅“执漏扫灰水”的吆喝总能揽到活。轻度的,用水泥沙浆把漏洞裂缝抿上;严重的,则换瓦、重“碌瓦筒”、重铺阶砖,工程就大了。扫灰水,就是粉刷墙壁,那时可没有墙涂料,都是石灰水添蓝淀粉。他们还可以修补阶砖(那时铺地板没有人造花岗岩地砖,都是泥阶砖,极易磨损及崩角)、补灶、补煤炉等。
- 泡水馆
就是卖开水的店。几口不断烧水的大锅,几副长柄水瓢长柄漏斗即可。5分钱就可灌满一个热水瓶,许多单位也会推着满载热水瓶的手推车来光顾,4分钱灌一瓶。不少泡水馆兼营浴室,花上2角钱,就可以得大半桶开水进去洗热水澡。
- 补衣服
衣着方面,广州人也经历过“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更何况,这中间还有过以穿补丁衫为荣的时节呢。一些丧失劳动力的中老年妇女就靠双手飞针走线从事这个工作,挣点买菜钱。没有店面,没有缝纫机,街上摆两张木凳,墙上挂块别着各种缝衣针的布条,一些碎布,各色“线辘”,顶多贴上求人用报纸写的“补衣服”大字,就是全部。我们衣服破了,有阿嫲阿妈缝补;而王老五们就只好帮衬她们,也乐得有个抽烟聊天的地方。
- 打棉胎(弹棉花)
身背一张大“弓”一把木槌走羊城,替人把睡硬了棉胎拆开,通过木槌敲击弓弦,将发硬的棉花弹松;然后重新布线将棉胎复原,打好一张棉胎要花几个钟,且工钱不菲。
- 倒屎佬、夜香姑娘
这是对男女清粪工人的贬称。六七十年代,公厕比现在紧缺得多,老城区的房子又大多没有厕所,大小便只能在屋里的马桶、尿痛解决。晚上约八九点钟,随着摇铃和“倒屎啰”的吆喝,妇女们都“扚”马桶出来往粪车上倒;清粪工人还提供洗刷的水。(哎呀!我读高一时还在老师带领下参加过几晚倒屎劳动呢!至于当知青时,“担屎担尿”更是常事。)“收尿”则在另一条线进行,很多农村生产队与居民建立联系,专门派人上们收尿,秋后回赠给供户一大堆番薯芋头。
- 鸡鸭鹅毛换火柴
搜集鸡鸭鹅毛,一般是卖去做羽绒、玩具(如羽毛球、毽子)、工艺品等,为何与八竿子打不着的火柴搭界,实在想不通。
还有修藤椅,补竹席藤席,修缩骨遮等,也在走向消亡。
- 文化方面
- 打金箔银箔
该行业我有点“发言权”,因为老爸老妈退休前都是干这行的。全是手工,用沉重的木槌把真金白银硬是捶打成薄如蝉翼可以随风飘荡的金箔银箔,用来贴佛像、招牌等等(一度用于帖伟人像、像章、高档“忠字牌”。网友们若细看莲花山金光闪闪的望海观音巨像,就是用吨多黄金打的金箔一块块贴的)。不知为何该行业日渐式微,广州唯一一间金箔厂在老爸老妈退休前就被迫转产。听说现在的金箔是机打的,我问“切箔老行专”老妈怎么回事,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 “执字粒”工
这是从宋代毕昇的“活字印刷”沿革过来的工种,端着排字木格在铅字浩瀚的字房里不停穿行,不停地查这“大字典”找字,既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我在文革当红卫兵小报编辑时体验过。熟练的,一天可排几千字,我体验数天,一天才排一两百字。现在,印刷业早已用高效的电脑排版及胶版印刷,字房、铅字只能进博物馆了。
- 电报员
包括译报、收发报、抄送报员,随着数字通讯的高度发达,这些职业只能随历史远去。
- 电话总机
一度是令人起敬的职业,如今同上原因,早已消逝。
- 菲林冲印
过去是高技术职业,如今在数码摄影面前,“柯达”、“富士”等国际大公司都纷纷执笠或转产,它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 牙雕
这是广府文化中引以为傲的传统工艺,百层象牙球,米粒大的微雕都是国宝。可是联合国禁产。闻名遐迩的大新象牙厂先变身学校,再变身老人院。只剩下国宝和回忆了。
- 刻图章
无论是公章、私章,无论是木头、牛角、玉石、缅笳,无论是篆、隶、楷、宋字体,都可以用各种刻刀刻出,一种很艺术的工作。但随着电脑制版和机刻工艺的强大,此职业消失,留下了篆刻艺术。家当、手工完全一样,但是为艺术并非为糊口。机刻的章子绝非艺术品。
- 代写书信、挥春等
那个时代文盲多,写封私信、申请报告,填个表格都不会,求人也难,于是就有了这个营生。从业者大抵写得一手好字,往往当街摆张长方桌,上铺一块桌布,桌布垂及地面的部分大书“代写书信”;桌上摆着笔墨、信笺信封等。代写,就是将顾客的口述转化为文字,毛笔钢笔悉听尊便,写完还念给顾客听,收费不高,一元几角。代写挥春是草根书法家“卖字”的市场,春节前能大赚一笔。现在没有人干此营生了,但却出现了“升级版”,地点在网上,项目是“专业代写”论文、情书、原创文章、诗词等,价格不菲,捉刀5000字论文收费万元。
- 租公仔书
当街摆一个简易书架,摆满各种公仔书(即连环画书),外加条凳、小凳若干。现看的每本3分钱,拿回家看价钱翻倍,还要交押金。那时公仔书一本定价就是两三毛钱,很有赚头。我小学三年级就读完了《三国演义》和《说唐》,不过不是原著,而是公仔书,每天放学路上,就到公仔书档租一本,看完后回家。
- 租西洋镜、万花筒
西洋镜是一个有俩目镜的小装置,眼睛凑上去,就可看到彩色的画面,“咔擦”按下旁边按键,就会变换画面,一个西洋镜不过十来个画面,成风景组片或小连环画,(说白了是“微型手动幻灯”)租一只5分钱1毛钱不等,看完为止,无法重复看(档主才识倒片);万花筒是个纸筒,内仅有三棱镜及五彩碎玻璃,从筒末小孔对光看,可看到漂亮的花纹,转动万花筒,花纹变幻无穷;租一个2分钱,看5分钟。挺吸引小学鸡们的。
- 修理墨水笔
墨水笔(即钢笔)是五六十年代人们的主要书写工具,损坏率挺高的。于是就有了修钢笔这个职业。修笔师傅不管价值两三块钱的“依金笔”乃至高档金笔都接修。我上高中时,老爸送给我一支跟了他20年的老“派克”以资奖励;岂料打球时摔断了笔尖,老爸骂完后带我去找修笔师傅。师傅用小喷灯熔一截金丝,用针挑起一点粘贴到笔尖上,冷却后用精砂纸轻轻磨拭,又书写流畅了。老“派克”一直伴随我高中、下乡、高考。“咁啱得咁跷”,77年高考完,笔尖就掉了,加上吸墨水装置也坏了,专门到县城也找不到修笔的;待到启程回广州上大学,却发现老“派克”不知何时丢了!
- 修理打火机
现在人们都使用价廉实用的一次性打火机,用完用坏即扔,谁去修?至于那种价值几千上万元的高档打火机坏了,对不起,去找首饰匠加上修燃气炉匠也许能帮你。
- 租带租碟店
就是租赁录像带和电视剧电影光盘的店。大家知道的原因,这个行业兴起得快也消失得快。我家的放录像机早扔了,影碟机也封尘待扔。
- 界面
一种民间古老的美容术,潮汕地区称“挽面”,北方称“绞脸”。从业者称“界面婶”,两张小竹椅加一条长长的湿纱线,就是全部行当。界面婶凭一双巧手与嘴配合,为爱美的少妇少女绞去脸上的绒汗毛、“老泥”等,使她们脸蛋光洁、容光焕发。这个行业,广州已消失多年了。但据报载,近两年,广州“界面”业又卷土重来了,上下九北京路步行街又见众多界面婶的身影,靓女们,甚至艺员、模特都争相帮衬;不少新娘在上花车前,特邀资深界面婶先行界面,再化新娘妆。“古老”成了“时兴”!
本帖文结尾,还想顺便提一下广州已消失的本地著名品牌,我知道不多:广州牌手表、华南缝纫机、万宝电冰箱、红棉自行车、电车牌肥皂、太阳神保健品,还有几款香烟(丰收、庆丰、银球、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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