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今日，丰衣足食衣食无忧识食识屙是人人的基本福利和权利了。“进口”的业务，要文明健康安全固然有太多的改善空间，虽丰富到远超预期，但安全程度堪忧。“出口”业务的文明进步有目共睹，从原始粗糙起飞，已跃近现代化。

五十，六十，七十年代的广州，当年民众的“进出口”业务均乏善可陈。乡下的懒讲了，农业的宝中宝，农民365日出城争抢大打出手，都是城里人避之则吉百分之百厌恶的东西。城市管理中，考验着管理层，事实摆在眼前，避无可避，关系着老百姓的切身感受。在当时的大话连天的历史现场，不作回望哪得知？

城里人的“出口”业务，一向由农民入城承包。当第一津还是通畅河涌时，从下午起，四乡的木艇就密密集结。天刚黑，小艇军团就钻出一个个挑木粪桶的农人。女的多数负责上门一家一户收集“私粪”，不时地回赠住戶蕃薯芋头。男的奔去公厕处理“公粪”，公厕在那些年头设施原始，没考虑隐私和除臭，一条明坑贯穿整座公厕，气味直冲霄汉。人们的排泄物堆积着，不定时冲一下，汇集到厕外化粪池中。

农妇情商高，帮街坊倒粪冲刷干净放在门口，发现有老人家不良于行，她们送进里屋放妥当，天天见面，相处融洽。男清粪工牛高马大，推加大木头车，上面十几个有盖粪桶，在公厕快手快脚淘净化粪池。不时有别处乡民捞过界来暗偷明抢的，这些大只佬秒变斗士，誓死捍卫 他们的“软黄金业务”。服务街坊365天，筒陋公厕业务繁忙，当年大家要求很低，日子一天天过去，怎讨厌嫌弃也要帮衬，久入“兰麝之室”，也不知花香了。

进入六十年代，城市管理有新举措。市内多条河涌成了街巷不再通小艇。市民的“出口”业务不再由农民直接参与，由环卫部门统筹管理，农民的小艇军团大阵只 需泊在五仙门一带“守艇待粪”，由城里清粪工人收集完泵进槽车，槽车开到五仙门放货给小艇。通宵达旦作业，岸上槽车来又去，河里小艇次第腾挪。珠江这段夜夜飘香！

有一年，北京中央领导人紧握这工种劳模时传祥的手，社会上掀起向这一行业劳动者的致敬热潮。广州人紧跟这热潮，高潮叠起无执输！

当年我在广州一中读初中，那些越左越好的嗅觉特灵的人，透过粪味找到上位往上爬的芬芳。策划起忽悠无知又无畏的中学生直接参与打真军清粪业务，这捷径成本低吹糠见米，有无知学生水深火热中取栗，上报大吹大擂一番，包无执输，胜过阿Q革命了。班主任声情并茂忽悠了几节课，就在某个冬夜率领我们这些当年13、14、15 岁的少年男女们投入到打真军的清粪实操中。

当年“萧膜”猪肉片喂饲的少男少女，普遍又奀又瘦。身高不足1、5米至1、6米，体重约70斤至100斤以下。瘦削身型单薄，衣服受一丈三尺六限制，只能穿竹穿肉，打着补丁是常态。我们编成一个个小组，跟随一个个正职的清粪工人，推着铁皮小型槽车俗称「屎坦克」。

这个车噪音很大，跟随正职清粪工人走在西关麻石街巷中，夜凉如水。巷道两边排满形状规格材质各不同的器皿，里面都满盈盈，象一队队兵马俑，它们叫“屎塔”。街坊们掩鼻躲在暗处，静等环卫工人率领我们倾倒了后接过器皿去洗刷。正职工人有全套的劳动保护装备，手套围裙袖套帽子口罩和水鞋，革命化混吉少年们只有脑中一个“勇”字，什么保护措施也没有，还逆天地高喊口号：宁要无产阶级的臭，不要资产阶级的香……

打真军清粪真不是讲玩的，奀仔奀女们要扛起抓紧圆碌碌滑溜溜的大号夜香塔，举到圆溜溜屎坦克那小囗径处倾 倒“软黄金酱料”，我们无专业常识未演练过受身高限制，不会用力把控，只能咬实牙关在夜香飞溅中洗礼了，头手脸都溅沾上，塔塔中招永不落空，只祈望别碰裂打烂街坊的器皿，要赔要听诸如“大食懒，食嘢唔做嘢，做嘢打烂嘢，正倒米寿星……”压力很大，唯顶硬上，有苦难言唯自知。回忆当年的狼狈恶臭和恶心，几十年后仍有反胃感！

当年并没有意识要保护未成年人，认为让他们去做高危无保护措施的清粪工作是小菜一碟。认为臭粪水就算溅满他的一身也臭你不死的。既无考虑即场会受伤，长远会感染各种疾病，只着眼于一定不允许打烂街坊的盛载器皿。

当年一面倒宣扬这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怕臭，和工农打成一片。你日后因此而领嘢？你死你事！多么荒唐荒谬的举措，组织者们，真反文明的急先锋！清粪中不掉进沼气池，不会即时死亡，当年还有组织未成年人参加扑救山火，组织人手扣手成人练与台风洪水大堤崩坍抗衡的大行动，让未成年人付出生命作代价。就算后来树为英雄烈士，生命凋谢了，一切都是浮云！

当年的清粪，在北风和恶臭中，少年们满身满手污秽，踩着污水，忍住饥寒臭的折磨。晚上10点，正职环卫工人拉粪去汇总处，我们才收工回校。高涨亢奋的热情已经透支，浑身散架汗水臭粪水混合的衣服紧贴身体感觉在咬肉般难受。学校响过熄灯就寝的钟声，没有热水供我们洗去满身臭，更别奢望有碗热粥补充同学们的体力损耗，同学们只有肥皂或香皂，就着冰冷的水一遍遍洗呀洗，洗多少次，气味仍存留。长头发的女生，为难纠结，怎么办？整块枧耗尽，内心的纠结沮丧越强烈。根本不敢表达，虽内心一百个掹盯，一旦表达而招来围攻，那可是致命的，谁也救不了。自相矛盾自相残杀，黑白香臭颠倒践踏真善美的恶苗，已经在少年们心中种下。事过五十多年，彼此才敢坦然说出当年的真实感受。

五十多年后，当年报纸的大吹大擂也难查阅了，广州这大都市如今似模似样又庞大。大街小巷再无夜香“兵马俑”大阵耸立等“屎坦克”和环卫工人的服务，夜香狞笑飘荡折磨民众的时期被文明和现代化击溃。“进口出口”的业务文明又有序福荫辛勤的万民，原始粗糙都被历史揭去，对未成年人，不再荒唐荒谬地蹂躏，正竭尽全力去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