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是个好月,禾稻即将收成,瓜果丰足。喜迎中秋大节日,一年容易又中秋,除了月饼飘香,又是嫁娶生育的旺季。

       老广州人和南番顺人有许多风俗习俗,经过岁月的打磨洗礼和淬火,如今有的消失无踪,有的演变成七彩璀灿般豪华,更有的加插上中式西式的风格,“僭建”成拍剧咁姿整。今日闲来忽然想讲下派嫁女饼和生仔姜的习俗。以我从50,60 70,年代一直无间断观察到80年代初富90年代求富至21世纪显富的进化过程,到今时今日的有趣与时闻,我个人感受到的跳跃与变幻。

       老话说:嫁女饼生仔姜咁贱……这个贱字决非字面咁解作貶意,是褒意满满的非功利同分享普遍易得的意思。这两样预告喜庆的仪式,这两样食品,众亲友,街坊邻居,第一次相识的友上友,都会得到真心的分享和赠送。不论贫富,所有人遇上这两样好事来临,都不会孤寒孤芳独赏,都会希望多人增庆众乐乐而大派特派。嫁女饼派出去,收回祝福幸福和美的颂赞。生仔姜醋派出去,小小孩得到多人祝福,快高长大,无病无痛,食得瞓得日日顺利!在曾经的成本字典都是“难”字的瓜菜代时年,连蔗渣都做食材的年份,人们怎样应付这两大派送呢?

嫁女饼 生仔姜 风俗十八变‖ 莫依慈

嫁女饼 生仔姜 风俗十八变‖ 莫依慈

      当合桃酥都“妹仔做正事头婆”,成为高级饼的年代,传统的四大礼饼“天王”,红绫酥白爽糖黄绫酥橙绫皮蛋酥,统统飞上天做神仙凡间难觅了。于是市井人家只好变通。用两个描了红芯的合桃酥行头主打,再用一堆瓦片般坚硬的圆形甜饼干滥竽充数。所以广府的老人几时都讲:嫁女赌时福。遇到什么时年,父母都顶硬上搏到尽。到70年代后,虽然物质还是缺,有昇无绳,但瓜菜代总算结束了。

       那时嫁女,城乡的基层人家,最紧要筹到一百几廿斤粮票,当时还是合桃酥主打,有一种糖芯饼和硬似鹅卵石的爽糖饼。凑合着派嫁女饼,总算不再是寒酸扫兴的圆饼干搭秤尾了。日子一路向前,盼到80年代改开了。荷包开始胀且百业逢春,个体饼场作坊纷纷出品试水,四大礼饼天王终于重出江湖了。派嫁女饼走返上正规的轨道,合桃酥从主角退位重新做返“妹仔丁”。它退到回礼包中,当男家收到至亲送的喜幛,或者鹅酒猪肉,作为回礼,包8个合桃酥两条花毛巾廿粒水果糖的回礼包。

       南番顺人和老广州人虽时时调侃家有女儿是“蚀本货”“十个女九个贼”,但女儿出嫁之时,父母无不是千万个不舍,拼尽人力物力送她出门。力求做得好好睇睇,希望今后上头亲家高看自己的女儿。改开初期还未风行联婚的习俗,女方男方各办各的九大簋大龙凤。后来港剧电影看多了,一致认为联婚是双赢三赢,把热闹墟冚联谊推到最高。于是纷纷见贤思齐,形成新的习俗。这习俗更促进酒楼食肆百花齐放,又让村宴的祠堂饭全村总动员的锅盆灶间少了忙乱和纠结。

         其实嫁女不外乎广结人缘人脉,为两个家族小两囗今后生活喜奏步步高。相比1949年前,嫁娶的手续流程中的陋习已经大大简化,无无谓谓又侮辱女子的陋习都一笔勾销。只有派饼全面恢复旧例,70年代前的揸流摊不再接受,揸正来派越派越杰。90年代后期我嫁女,几个乡中老辈搞手傍实我,做我的盲公竹和“交通灯”。她们的点红点绿点到我陀陀拧,我尽信她们的提点,对她们的指示详细做笔记。

       首先是辈份差别的礼数,太嫲太婆级别的,每人应派180~ 200个,然后阿嫲阿婆伯婆叔婆舅婆姨婆姑婆辈,饼数每人120个,再低一辈的,毎人80个,所有请来饮宴的平辈分亲疏「嫡堂疏堂」每人12 ~8个,女孩子的好友姐妹死党闺蜜均是每人4个,然后是通村乡里街坊邻居每户2个,走过路过专门围观凑热闹的,统统见人就派2个……这样的大派特派中,让我这个怕数字的人头都大了。只好在记事本中反复记录核对。列表又列表,决不能搞错或漏掉一项,否则于无声处就得罪人,从此亲戚朋友都无得做了。

嫁女饼 生仔姜 风俗十八变‖ 莫依慈

嫁女饼 生仔姜 风俗十八变‖ 莫依慈

       在这真傢伙中大派特派中,饼厂作坊也人性化地照顾到各种消费能力的人群。派饼只讲究数量,没限定大小。所以礼饼的规格是多样化的,以斤为单位,礼饼可以是每斤4个也可以是6个或8个、10个、12个……如此类推。如此一来,穷人可将就富人可炫富,丰俭由人。收到嫁女饼的亲朋们,陆续往嫁女主家送礼来了,从足金首饰到布料毛巾都有,已婚的亲朋女眷,每人给准嫁娘另外包两个“衫袖利是”的红包,里面的“红包馅”也是随意,90年代时从5角1元至10元都有。出阁女子的姐妹闺蜜,一般送花瓶暖壶糖果盒茶具或工艺品摆设,新人的主家收礼时要一一记录,因为有个“还盅”的习俗。先出阁的收过礼,要给后来出阁的姐妹闺蜜还盅的,一般还同样或同样价值的物件,不会赖皮失礼的。

       到90年代打后,姐妹们自动升级改造这个习俗。一班人凑份子买电饭煲,洗衣机,录音机,电吹风,电风扇这类小家电,先收后到永无走鸡。那些老土怪的物件不再相送了。组织好嫁妆,准备好樟木笼,写好请帖,再一齐试好菜订下席数菜谱,一切就水到渠成。那时婚庆公司未成气候,婚纱相也不用拍剧咁大阵仗,只映几张就搞掂。联婚让女家坐享其成,这些变通的习俗打救了我,我才不至于体力不支和语无伦次。女儿出阁那天,我成个人混混噩噩,受了她的奉茶和跪拜,无法忍泪哭得一塌糊涂,这个失态的惯例,我躲不过,脑中空白心中空落落。

      派生仔姜也是一项又繁复又墟冚的操作。你不但要派,还要广邀人来吃。最欢迎不请自来天天来吃的乡亲,真是一群福将。在临产前3个月,老人家就张罗掟一埕醋在产妇房中。用几斤炒米胡椒粒鸡蛋和几种药材,加满水封埕沤一埕专属产妇补身的自制高端醋。老辈人对街上酱园杂货铺卖的甜醋嗤之以鼻,说那仅算是“桔水”,搅风的,对产妇无益处。

嫁女饼 生仔姜 风俗十八变‖ 莫依慈

       特制醋煲的猪脚姜在婴儿3朝时煲一煲放在产妇房中,待12朝开斋时,产妇饮过鸡酒,就一日五餐用姜醋拌饭做餸,开胃驱风又去淤。至于招呼众亲友来贪口爽柴高兴食的就用普通醋,50  60  70年代物质窘迫时,猪脚鸡蛋都欠奉,只好用猪皮筒骨滥竽充数,糖欠缺就用糖精,想尽办法满足天天来食姜醋的亲友街坊。

       旧习俗中,探视产妇和小小孩都要从12朝开始,人们一班班一拨拨来,看望产妇逗弄小孩。一个个丑话正说祝福话,说小小孩丑样又扺打,真是个小奀猪,老辈人最中意听这个,眉开眼笑招呼大家食姜醋,来客不客气地食,还自带碗或砵头,落手落脚舀走连吃夹拿。这生仔姜最好兆头是受人欢迎,不论穷富人家都不会孤寒小气,欢迎别人欣赏,越多人食小孩福气越多,快高长大顺头顺路!

       那年头你千万别兜口兜面正赞小小孩,若你赞他又胖又靓,就惨过踩了老辈人只痛脚,立即黑面或念佛号,过后骂你背脊说你黑心或立心不良。很多街坊邻居亲友,会顺手赠些她们已经大个仔大个女穿过的小衣裤给你,间接祝福小小孩,针线好的亲友,用各色布碎拼成的帽子口水肩小背心,小夹衲,送给小小孩增加挡邪避煞的能力,又会赠用炒米做的小细长枕,供小小孩睡觉时防惊厥。总之规矩习俗禁忌你要处处留神。

嫁女饼 生仔姜 风俗十八变‖ 莫依慈

       到了80。90。00年代荷包松动老辈缺席的年份,习俗礼数又趋向文明简化和进步,猪脚姜煲得料多丰富又实至名归。买上几廿只猪手脚,几百只鸡蛋,一早煲好小高炉一样的十煲捌煲。亲朋好友同事街坊,也不等12朝了,直接去产科探访或产妇一回家就趁圩一样来探访,也无人再识那丑话正说的禁忌,个个开口讲溢美赞语,有咁靓讲咁靓有咁好听讲咁好听。什么百家衣都放弃了,小小孩一切衣食住行用品都里外三新。也不用洗万国旗式的尿布,高科技纸尿片即用即弃干手净脚。如今新年代新作风,文明惠及妇婴。

      如今嫁女饼用精美烫金小匣盛载,2枚或者4枚,外加一叠叠饼卡,派给亲朋戚友,什么时候食,去饼店自提。再也不用似我当年桶挑盆扛派到满天金星乱闪。猪脚姜也有专业煲好送上门的业务,街坊邻里亲朋也不再闲时来你家讨了,只等满月宴那天,你搭上红鸡蛋酸姜萝卜白切鸡,外加一盅猪脚姜她们才笑纳了。时代进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