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是近几年广州最成功的文艺作品之一。

作为一部主旋律作品,《醒·狮》凭借什么打动国内外观众?

平民化的广州出不了文化精品吗?

1841年5月,占领了广州四方炮台的英军到三元里一带劫掠财物。三元里及附近103个乡的群众自发组织反抗,诱敌至三元里牛栏岗,重创英军。这一事件,就是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广州三元里抗英事件。

 

一百多年后,这段历史被广州歌舞剧院搬上舞台,成为舞剧《醒·狮》的故事背景。

 

阿醒和龙少,本是三元里村两个争强好胜的舞狮少年。为了争夺代表家族荣誉的狮王,两人结下仇怨。醒狮比赛当日,英军炮火攻破广州城。龙少目睹妹妹凤儿的牺牲后,与自己的对手、凤儿的爱人阿醒冰释前嫌,携手乡亲誓死御敌。

 

这个再“主旋律”不过的故事,经南派醒狮技艺、广东民俗舞蹈等岭南文化形式融合现代舞蹈的演绎,展现出撼人心魄的强大力量。

 

2018年12月,《醒·狮》荣获第十一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奖;2019年5月,《醒·狮》代表广东角逐被誉为舞台表演艺术最高荣誉第十六届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文华大奖”。在上海演出现场,外省观众为这部讲诉广州的作品响起掌声55次,演员光谢幕就15分钟,观众久久不愿散去。

 

可以说,《醒·狮》是广州近年来最成功的文艺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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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震撼”、“感动”……是看过《醒·狮》的普遍感受。这不光因为舞台效果,也因为其人物塑造的丰满和故事本身的张力:代表了纯洁与正义的风儿,最终血染家园;颓废到一度吸食鸦片的龙少,在民族危难面前幡然醒悟……

 

编剧罗丽从一开始就清醒地认识到,主旋律题材,只有写人性的故事、尤其是从平民视角出发的故事才能打动人;虽然故事距今已有百余年,但人物的命运与选择仍需与当下、甚至未来产生交流和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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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编剧罗丽

 

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老广”,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专业剧评人和粤剧研究者。在《醒·狮》开启新一轮全国巡演之际,识广和她聊了聊,关于《醒·狮》,关于粤剧,关于广州的戏剧环境。

平民化的广州出不了文化精品吗?

摄影:刘海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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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流价值观的输出,

不妨碍艺术性传达个体生命感受

识广:广州近现代发生过许多著名历史事件,《醒·狮》为什么选择三元里抗英作为背景?

 

罗丽:接到广州歌舞剧院的邀约进行岭南传统文化醒狮的创作后,我就一直思考醒狮的意义:醒狮中“醒”的原意是“威风醒目”,但也可以理解成“觉醒”,用醒狮人的觉醒表现中华民族的觉醒,就是我们确定的《醒·狮》的主题。

 

明确了主题后,主创团队一直在寻找恰当的历史背景进行表述。真实历史比虚构更有力量。在三元里抗英和广州起义等诸多近代广州的历史事件中,我们最终确定了以发生在三元里的民间自发组织武装抵抗运动,以契合醒狮题材和“觉醒”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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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刘海栋

广州三元里抗英斗争的整个过程和发生地点,都为整部作品的呈现提供了民族民间民俗色彩浓郁的历史背景,能使得舞剧的舞蹈语汇和舞台表达更为丰富。

 

识广:《醒·狮》是一部很“主旋律”的作品,多数主旋律的作品都显得僵硬,怎么处理这个矛盾?

 

罗丽:大家谈“主旋律”色变,主要还是因为作品在主流价值观输出时没有很好地进行艺术性表达和尊重个体生命感受。一般观众虽有英雄情结,但高大全的人物形象肯定难以引起大家共鸣。我过去在剧场里看戏时,常常想,什么样的故事能够让剧场里的观众在短短两个小时以内被打动?这必须是作品接通了普通观众的个体生命体验,没有使得观众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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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少开始特别的傲娇,比赛输了就变得很颓,吸鸦片逃避现实。炮弹袭来时,龙少第一反应就是躲,到后来被妹妹的牺牲与对手阿醒的勇敢震撼后引起转变,是最具反转的角色。

 

阿醒,整个角色有成长。他刚开始就想着怎么赢,但母亲更在意他的安危,因父亲就死于打斗。可是在国难危机关头,阿醒和母亲想到的已经不是个人安危,而是认识到个人命运和国家是一体的。

识广:您希望通过《醒·狮》表现广州哪种精神?

 

罗丽:作品并不仅仅只是呈现广州故事和塑造广州人,《醒·狮》是要把广州的故事讲给中国人听,也是讲给全世界听的。作品关注人性本身,是希望可以让观众能找到共鸣。同时,我们也想要传达,人与时间的关系问题:不仅要回顾历史,还要面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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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在广州首演开始就引发了观众的关注和热捧,几轮演出的票房都非常好,三刷四刷的大有人在。后来在北京、上海都获得不俗票房和口碑,现在作品将从大湾区开始全国巡演,同时已有海外演出排期。

 

识广:像《醒·狮》不仅获得的是官方的认可,还获得了市场的成功。您觉得团队做了哪些事情让《醒·狮》能够获得市场认可?

 

罗丽:主创团队的核心人员,编剧、编导、制作人都是80后,我们一直在思考主流价值观的作品能如何获得观众的共鸣和市场的回应。艺术作品除了社会效益和文化影响,还需要产生经济效益,需要有贡献票房价值的观众群体。因此,在营销宣传策略上,《醒·狮》作出很多思考和尝试,比如在舞剧的主体创作以外,还推出了同名的漫画、纪录片以及一系列的周边文创产品,以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和建立品牌效应。

 

粤剧的生存焦虑

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识广:您怎么理解广州城市的文化特征?您研究粤剧多年,粤剧和京剧、昆曲相比,是否也体现出这个特点?

 

罗丽:在以中原文化和其他文化的坐标参考之下,广州文化可能不够精英、不够精致、却草根而包容。包容性,就是广州的文化辨识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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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剧也是如此,无论是从发展脉络还是艺术特征上都显示出强烈的包容性。比如,谈及粤剧历史起源,其最初就是外来声腔,在经历本地化后才成为现在的粤剧。这样的发展历程,反映在艺术特征上,就是粤剧音乐的组成就尤其丰富。粤剧音乐虽以梆黄为主体,但融合了曲牌、广东音乐和本土地方说唱,甚至是新曲。粤剧音乐兼容并蓄,实际也是广州人的生活哲学与处事价值在文艺上反映。

 

识广:地方戏曲这些年都会有很严重的生存焦虑,粤剧也是这样吗?

 

罗丽:我的观点是,粤剧作为根植传统的优秀文化,绝对不小众,从文化认同层面上讲,也会越来越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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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刘海栋

从历史到现在,粤剧都是商业化程度较高的地方剧种,在生存层面上比内地的很多剧种好很多,焦虑感实际上并不太重。无论是粤剧粤曲的民间私伙局,还是频繁往来于省港澳和海外的演出团体,都证明粤剧的生存状态并不太差。

 

同时,粤剧还是传播最广的戏曲剧种之一,无论在东南亚、还是北美、欧洲,甚至是南美,都有粤剧的踪影。粤剧是海外华人排解思乡之情和取得文化认同的最佳归属。

识广:粤剧真正能够“走向大众”,尤其是年轻人,需要做哪些改变?

 

罗丽:粤剧从来没有停止过发展新变的步伐。粤剧界也有许多争取年轻观众的尝试,比如以都市粤剧和“唯美”为主打的《花月影》,还有跨界携手网络游戏的作品《决战天策府》,都取得强烈的社会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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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剧《决战天策府》

多年来,无论是香港还是广州的粤剧进校园活动,都不是以培养粤剧演员为最终目标的,而是希望通过粤剧的普及宣传能使得孩子们成为观众。如果十个孩子中能有一个种下粤剧的种子,那么就没有枉费。

 

识广:香港粤剧的整体市场环境比广州这边好,您觉得有哪些原因?

 

罗丽:应该说香港粤剧的市场化程度比较高,观众购票意识强,这些都是他们的优势,但香港粤剧也面临着其他方面的问题,如演员队伍建设等。

 

粤剧的市场化和商业化是有历史传统的。从20世纪初开始,粤剧就在广州、香港乃至上海的剧场中售票演出了。20世纪50年代,内地经历“改人、改戏、改制”后,剧场和剧团经营由国家统一管理,内地粤剧团体的市场化运作一度中断,但在香港地区依旧保留了原来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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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广:广州和香港,至少在粤剧这上面有某种共通性的,这两个城市之间会有联动吗?

 

罗丽:广州与香港,有着粤语文化圈共同的文化传承和文化认同,从来没有割裂过彼此文化血脉上的相连。一百年前。就在两地做流动性演出的“省港班”。两地的联动,既有民间的,如各个粤剧团体的演出交流,也有官方的,如十几年前就开始的每年都举办的粤港澳三地的“粤剧日“活动,还有举办了多届的‘羊城国际粤剧节”。

 

人才与场馆

是广州戏剧发展的关键

识广:与北京和上海对比,您觉得广州的戏剧氛围怎么样?

 

罗丽:广州的戏剧从市场化程度和演出量而言来说,肯定不如北京和上海。人才问题是关键。北京和上海以专业戏剧影视类院系,如中戏、上戏等为中心,每年培养和输出了大量戏剧人才。近两年,广州陆续在戏剧人才培养上发力,如成立了星海音乐学院的音乐剧学院和暨南大学的电影学院。人才的培养、人脉的聚集,是使得城市具备可持续发展的动力源泉。

 

识广:广州的剧场数量,也不如北京上海,近几年有改观吗?

 

罗丽:旗舰型的综合演出场馆能推动整座城市的戏剧演出,如广州大剧院在这六七年来为广州带来了海量的经典剧目,无论是演出量还是演出品味上都带来了极大的提升。

 

然而,只有一个广州大剧院对于广州演出市场而言是远远不够的。场馆数量对城市戏剧发展来讲,是层次越丰富越好,这样才有利于城市演出生态的建立。这几年的广州演出场地数量陆续增加,除大型场馆外,中小型的演出场所也非常蓬勃,不但有西关永庆坊的西瓜剧场、羊城创意园的中央车站也在做小型演出、旧交易会里出现了专门做儿童剧的嘿皮匣子,此外在商业综合体里建立的剧场,如正佳剧场也是新兴的演出力量。只有在建立交织起城市演出生态系统后,广州建设国际戏剧之都的目标才能逐步实现。

平民化的广州出不了文化精品吗?

摄影:刘海栋

识广:在原创戏剧这块,您觉得广州,对比北京与上海来说,又是处于一个什么层次?

 

罗丽:在内容创作这方面,粗略分不外乎市场主导作品和政府主导作品,此外还有一些民间非职业戏剧人的自主创作。《醒·狮》是属于在政府资源配置下创作的。眼下,广州纯商业化运作的创作团队数量和北京、上海相差不少,主要还是从业者基数和人才优势上的差距,这是毋庸置疑的。

 

识广:提升广州整体的戏剧氛围,您觉得还可以做什么?

 

罗丽:持之以恒做进行本地人才的培育和生态系统的建立,是基础也是根本。我近年来组织推动的广州青年剧评团,也是出于这种考虑,从观众和剧评人的层面进行培育。戏剧只有创作是不足够的,创作必须有剧评人乃至观众的回馈,评论实际上是在回应创作。广州青年剧评团就是通过评论写作、放映活动、公开讲座等一系列方式,致力广州本土戏剧环境的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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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广:除了《醒·狮》,您觉得还有哪些值得关注本土优秀作品?

 

罗丽:其实这几年有影响的优秀本土作品还是蛮多的。同样是舞剧的《沙湾往事》,还有之前提及的粤剧与网游携手的《决战天策府》,还有最近演出的粤语话剧《花好月圆》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实际上,广州戏剧生态的建立,稳定优质的观众群体非常重要,期待大家能够购票看戏,走进剧院观赏本土原创作品。

 

撰文 | 凉亭

*特别鸣谢:摄影师刘海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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